我开着心爱的“蹦蹦车”去地里拉运收割机收的麦子,那也是我最后收割的一块地。
收割机旁边不远处,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,在烈日下拾着麦穗。无垠的麦田里,只有收割机隆隆的响声和我蹦蹦车的欢叫声。如果说我和收割机走了之后,那一往无际的麦田里,就只剩下这位拾麦穗的老人了。
蹦蹦车从老人身边擦过,我不由得放慢了车速,细细端详这位老人。她也听见车来了,抬起头来提起笼向我望去,我一打量,老人有七十多岁,头发雪白,长长的布衫上被汗水湿透了,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,略有驼背的腰佝偻着,裤子也被汗水浸湿了,她那一双半新旧的手工布鞋,在那高高的麦茬地上寻觅着奔走着。
付了收割机的割麦钱,装了满满一车麦子,我不由自主地再次向不远处的老人望去,她弯着身子,在地里拾着被遗落的麦穗,还有收割机因倒车而轧倒的麦子。不远处放着老人装满麦穗的袋子,再回头看看这位老人,她一手提着鋬笼,一手拿着一个剪刀,她把拾下的麦子,用剪刀把麦穗剪下来,放进笼里。
我回头向四五米外的一条大堎望去,没有被收割机割上的边边角角、零散的麦子,被这位老人用剪子齐刷刷地剪掉了。
割麦机走后,地里只剩下我和拾麦的老人。我向老人走去,手里拿着昨天买的矿泉水,想把这水送给老人,想问她家在哪里,需要不需要我捎她回家。
老人慈祥的面孔望着我一笑,说她带着水。我再次细细端详着老人,头发雪白,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眸,沧桑的容颜,一笑口中的牙齿也没有几个了,但却精神饱满,身体刚强。
“姨,您是哪个村的,我咋没有见过您呢?您今年高寿?”我问老人。
“唉,我是前面那个村的,今年七十八岁,都有重孙了。现在耳不聋眼不花,看到地里散落的麦穗,我心疼呀!咱是受了罪的人。娃娃伙不让我拾麦,我就偷偷地拿了个袋子跑出来了。”
我还没有顾上说话,老人又说,“去年我拾的麦子,打了两尿素袋子,今年我最少还要拾两尿素袋子。”
“怕娃娃伙说我,我把拾下麦穗放在别人家的后门外了,我还精神着呢,拾麦全当锻炼身体散心呢,人常说龙口夺食,颗粒归仓嘛。”
老人说完后,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,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。脸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。
这位老姨是为了什么,这么辛劳呢?是散心还是为了钱呢?
我问老姨:“您没有钱花吗,拾麦卖钱?”
“这不是钱的事儿,我养老金都花不完,还有儿子、孙子给的钱,你看这麦不拾不就白白地糟蹋了吗?”老人一板一眼地对我说道。
时光的镜头把我拉入儿时,那时我上小学,每过三夏大忙,学校就组织学生回队拾麦,红领巾站岗放哨。那时拾的麦,统一交给队上,由队保管员过秤登记,每斤麦给二分钱。那个年代是人工用镰刀收割,地里几乎没有遗落的麦穗,拾一大晌也就不过五六斤麦,还是带麦秆的麦穗,一晌拾的最多没有超过十斤麦的。一个夏天过去,才能领到一块多钱的拾麦钱。记得有一年,母亲给我帮忙拾麦,才挣了二块六毛钱。
正当我回忆往事时,突然间手机响了,我一接听,原来是老伴打来的电话,她说把晒麦的地方都占好了,咋等不到我回来。
我望望这位老姨,她已向前走了十多步,原来那里被收割机压倒了一些麦子,她跪下扶起麦子,用剪刀一穂一穗地剪着。
我连忙走到这位老人面前,拿出了两瓶矿泉水,悄悄放在老人的鋬笼旁,开车把麦拉回去了。
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了,虽说劳累了一天,但白天老人拾麦的镜头不停地在我的眼前浮现。按说老人都四世同堂了,不缺吃、不缺穿,为 什么瞒着家人拾麦子呢?为了怕儿孙阻拦,把拾下的麦穂放入别人家的后门外,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!
这么大年纪了,还知道龙口夺食,颗粒归仓,她的思想境界说实话比我还要高。
又突然间想起父亲给我说过一件事。那时还是农业社体制,青黄不接,就玉米、高梁都填不饱肚子,夏收过了,父亲和母亲利用下午收工后,偷偷到二里以外的地里拾麦子,第二天早上,趁天不亮又偷偷去拾,几天过去了,父母把拾下的麦子放在院子里一砸,竟然是多半斗(三十斤左右),父母高兴坏了,这又给家里添了口粮。
母亲在夏收后,拿着笤帚,小簸箕去场边、路边扫遗落的麦粒,她老人家拿回来后,拣掉杂物,用清水一淘,晾晒后装好。
不知不觉地我进入了梦乡,梦里我还看见那位老人,拾着麦穗,“去年拾了两袋,今年最少也要拾两袋麦子”的话时时在我耳边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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