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璞】妈妈是一味药（散文）

上个学期我一直在帮助的那个小孩的妈妈来过了。
　　
我去中心小学监考的那个星期，临走前我跟他说：“星期五妈妈来接你的时候记得把脏衣服带回去让妈妈洗洗，把睡臭了的被单带回去让妈妈洗洗。”
　　
其他同学听见就都围到他身边欣喜地追问：“你有妈妈啦？你有妈妈啦？……”
　　
我说：“他怎么没有妈妈嘛，每个人都有妈妈呀，只不过是有些小朋友的妈妈为了让你们好好长大，要去远处打工挣钱，妈妈只是不得已才去了远处。”
　　
他在同学们欣喜的追问中，一句话没有说，掩饰不住的自豪和甜蜜流露在了脸庞上，使整个人都换发出光彩来……
　　
妈妈来接走的那个星期，这一年来他第一次交了回家去写的生字。妈妈还带他去理了头发，给他买了新的校服和凉鞋，再回学校的时候，他已是一个全新的娃娃了。
　　
妈妈最终还是要走的。我不能跟孩子讲妈妈不幸的婚姻，只能告诉他：“妈妈得去挣钱，供你读书，养你长大。你一定要好好学习，好好听老师的话，等再进步一点，妈妈又回来看你了。”
　　
某天，他凑来我身边，又问了我一遍：“老师，是不是我好好学习妈妈就回来了？”
　　
我说，是的。
　　
尔后，我看见他变得那么乖，上课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，我当然知道他也没有集中精力进入到学习的状态，可他曾经是多么喜欢吵闹，多么喜欢惹是生非，多么坐不住的一个孩子，他已正走在转变之中。
　　
下课后，他也是能把没有完成的生字，自觉地拿出来继续再写，虽然一篇课文的7个生字他要花很多很多的时间，有时候第二天，甚至第三都还写不起，但他已经在努力地写，不用再让我守着他了。我知道，这是一种信念在激励着他前进，这信念，就是妈妈。他知道妈妈在他再进步一点，就会回来看他的。
　　
某天，他第一次在睡午觉前交给了我书写完的生字，我让他去睡了这一年来的第一个午觉。后来，学生告诉我他没有好好睡，和某某一直在笑在闹。我说以后你还是不要睡了，跟老师去写字。
　　
第二天，他又凑来我身边说：“老师，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？”我说不能。于是那个中午，在我的坚守下，他又乖乖完成了我让他书写的生字。我又跟他说：“睡午觉的时候呢，一定要乖乖睡，如果还有下一次，老师不会再给你机会了，妈妈知道你不听话，也懒得回来看你。”
　　
昨天学校开家长会，我跟他的妈妈说，如果你离的不远，能来学校帮孩子开开家长会，是最好不过了。
　　
妈妈放下手里的活，从城里千里迢迢就赶来了。来到时小孩前一天的生字生词还没有写起，他又问我：“老师，我能不能带回家去写？”
　　
我说：“不能，妈妈先给你去开家长会，你先乖乖把字写完，等妈妈会开完了，你的字也写完了，就可以跟妈妈回家了。”
　　
之后，小孩就乖乖坐下来，一边写字，一边控制不住地哭泣，眼泪一大颗一大颗，打湿了写生字的纸张……
　　
时间再追回到2022年的秋天，当我初走进新一届的一年级班教室时，尿臭、脚臭、汗臭……各种臭，刺鼻难耐的气味是从他身上发散出来的，而且持续了多天都没有改变。他也不穿校服，着装不伦不类，成年人穿的大短裤松垮地吊在他瘦小的腰上又直拖到了地，他总是用手去提裤腰，因为那裤腰随时有脱落的可能。他的鞋子随时是反穿着，提醒他左右调换过来，等再留意他时，又反了。头发留了很长很长，总是不剪也不洗。每天放学我都提醒他太臭了，回家要洗头洗澡，要穿校服。可是第二天来到学校还是脏兮兮臭烘烘邋邋遢遢的样子。
　　
后来，我就去做了家访，给他买了肥皂、刷子等，在他家简陋的院子里手把手地教他洗头洗澡，洗了身上的衣服和鞋子。当看着他附在身上的污垢一层层退去，浑水一盆盆倒丢，他以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呈现在我面前时，多好看的一个孩子啊，白白净净的肌肤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，黑乎乎的眸子，厚嘟嘟的小嘴唇，这不正是上天派下人间来的那个走失方向的小天使吗？
　　
没错，每一个孩子其实原本都是上天派下人间来的天使，他原本也应该正走在欢乐、健康、勤奋、干净、积极、进取、歌唱、奔跑的人生起跑线上。而当他脏兮兮、臭烘烘、邋邋遢遢地出出进进在校园的时候，当他经受任何一个人的排挤和歧视的时候，当他无法集中精力进入到学习状态的时候，当他一次又一次无聊地去招惹别人的时候，当一切恶习聚集他一身的时候……这些，其实不是他的错啊，这些都是成长的环境在他幼小的童年，烙下的一道又一道的伤痕……
　　
再后来，我给他买了新的校服，带他到学校的伙食堂打饭吃，几经周折才帮他申请成了真正的住校生。整整一个学期里我还每天带他洗澡洗衣服甚至洗夜晚尿了床的被褥，我给了他特殊的关心与特殊的教育，只为了看见他回到他本该走在的人生轨迹上，让他真正融入到集体中去，让每一个人都接受他，让同学们和老师都不再嫌弃他。
　　
可是，真正看见他有明显改变时，还真是在妈妈来过之后……
　　
妈妈，就是一味良药，能治愈童年的创伤！
　　

　　
（远传首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