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最近看电视,播出一位南京女大学生去云南旅游失踪的新闻。偶然想起隐隐作疼多年的故事来:大学期间,同宿舍的张文君,广灵人,年龄最长,是我们宿舍的老大,我排行老四。我们那时新生入学都要排一下“座次”。
大一第二学期开学后,他就没有报到。开学好长时间了,不见张文君到校。班主任王满喜老师让班干部联系他家里人,家里人说:“放假就没有回去,以为学校假期有实践活动,学校离家远,交通不便,不回去也是正常的。”现在才知道张文君根本没有回家,失踪了。
随后汇报到校长办公室,学校保卫科,报了警。警察来学校了解情况,和张文君有关联的同学老师,逐个谈话笔录。两三天后,他家里来人父亲和舅舅,询问过情况,备案登记。这件事情在学校引起很大轰动,好长时间议论纷纷,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,最后系里开大会,讲了公安部门的意见:不信谣言,不传播谣言,安心学习生活。这件事才得以平息。
张文君为何失踪?他到底去了哪里?
没有人知道。直到四年以后大学毕业,没有人见到张文君,更没有人知道张文君的消息,也没有人再关心这件事情。
二
张文君不爱说话,和他关系最好的,是高一级的老乡,宿舍里就数我了解他。他个子不高,比我矮点,我一米六九。大学生活宿舍里八个人轮流安排值日,校爱委会,三天两头学校检查卫生,评比红旗宿舍。老幺赵喜春爱睡懒觉,轮到他值日,经常是忘记打扫卫生,老大张文君总是帮他做这件事情,不止一次两次。连我们这些局外人都打抱不平,数说老幺的不是。每次都是老幺请大家吃一次瓜子花生之类的零食,完事大吉。我们也乐的白白美餐一顿,其乐融融,然后鸟兽散伙,各忙各的。
大学学习不是那么紧张,只要考试到达60分,及格就可以过关。那时有“60分万岁”得过且过的大学生,很多。老大张文君每天在教室学习,最后一个回宿舍。他回来我们就停止议论足球,班花,校花之类的话题,开始调侃起老大来。
“老大,奖学金拿点就可以了,不会准备全部拿走吧?”
“高中学习压力太大了,放松一下吧,咱们这种农业类学校,毕业也不一定能分配到好单位。”大家七嘴八舌的挤兑老大。
张文君莞尔一笑,用广灵方言说:“我是笨鸟,飞不过你们。”
后来我们才知道张文君是职业学校推荐来的,毕业后定向分配,从哪里来,回到哪里去,不会分配到诸如政府部门的好单位。只能回原来的职业中学当老师。
之后我们都不再和老大开玩笑,他一回来,我们就转换话题,不再议论他的事情了。好几次都让他听到背后说他的故事,他也尴尬,我们也尴尬。他脸红到脖子,腼腆的笑笑马上离开了宿舍,继续去教室努力学习。
三
我和张文君的交情是在一次公交车上建立起来的。星期天,我们都去市里玩耍,坐公交车,票价两毛钱。
大家都知道,以前公交车都有售票员,乘车买票天经地义。这天他和老乡同学去市里玩,我去市里师范大学找老乡玩。刚开学不久,不是多熟悉。星期天新生都会去找老乡,坐公交的人特多,我好不容易挤上车,哪里还有座位?过道都挤满了人。我一下子被挤到后面,售票员是上一个人买一个人的票,我被挤到后面,估计售票员也忘记我了,没有让我买票,我也是被挤的两手紧抓扶手,不能松手,没有办法掏钱买票。管他呢,或许可以省两毛钱呢。
我装作不能掏钱的样子,等着售票员过来和我要钱买票。到站下车了,也没有见售票员让我买票。正在沾沾自喜逃过一劫。
张文君也下车了,过来友好的说:“胡学兵,我看见你在后面被挤的没有办法掏钱,我给你买票了。”怪不得服务员老远盯了我两眼,我装作没看见,转过头躲开了售票员的视线。原来是张文君指给售票员说我呢。
我为我刚才的想法一下子脸红了。连忙感激的说:“老大,谢谢你,回去我把钱给你。”
“没事,你好好玩,回来了咱们再聊。”
分手后,我去师大找老乡玩的很开心,把这件事忘到爪哇岛了。一直没有还张文君这两毛钱。当时两毛钱可以看一场电影,可以买一碗凉粉。虽不多,可也很顶钱。
四
每天只有在晚上回到宿舍,才可以聊聊天,天南海北胡乱侃一顿,互相了解各自家乡等风土人情之类的事情。白天上课,其余时间找老乡玩,新生吃饭都是和老乡一起。张文君每次见我还是笑笑,从没提起让我还钱的事情,就匆忙去教室啃课本去了。不到上课时间,我是不会去教室的。
没有多久快过元旦了,各班组织联欢晚会。在晚会上我唱了一曲《小白杨》,当时最流行的歌曲,一下子震动了全班,传到系团支部,推荐到校团委和学生会,代表系团支部演出。我一下子成了名人,几乎大半个学校的师生都认识我了。我飘飘然,对和我打招呼的人都是点头,一笑而过,唯独对老大尊重客气,感觉他确实是个老实不善言谈,内向性格的人。
张文君是我们宿舍老大,是宿舍长。爱委会评比优秀宿舍,宿舍能不能拿到红旗,主要是舍长的功劳。反正我们宿舍有老大,大家都不操心,红旗每周都挂在我们宿舍,从没有丢失过。这天他找我,说:“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情,把你的床帘取下来,爱委会说不整齐。”
我住在一进门,正对面的下床位置,冬天一开门一股冷气,直冲我的床位,我用一块布窗帘遮挡起来,稍稍能遮挡一下进门风吹。今天张文君让我去掉窗帘,我心里老不痛快。我说:“冬天这么冷,明年夏天再去掉吧。”
老大看我不乐意,说:“要么咱俩换换床位,你看可以吗?”
“可以。”我立马答应下来。和张文君换了床位。他的位置是最好的,又在里面,不会受到冷风吹,又挨着窗户,对面还有桌子,可以近水楼台,多放自己的物品。
这样一个学期下来,我们宿舍周周是红旗宿舍,月月是红旗宿舍,期末被评为模范宿舍,舍长张文君给我们捧回了大红奖状,得到校爱委会的表扬,号召全校同学向我们学习,向优秀宿舍长张文君学习。“把宿舍当做自己家一样爱护,团结友爱,关心同学,帮助同学,是爱护公物的好舍长。”这是爱委会对张文君的评价。
五
春节放假开学后回到学校,半个月过去了,张文君的床一直没人。班主任问了几次,没有人知道,联系高年级张文君老乡,都说:“不知道。”好几个老乡也联系不上他,那时通讯不是很发达,固定电话在农村,边远地区也不是村村都有。张文君老家在广灵县,山区最贫穷最艰苦的地方,交通通讯都不方便。联系不上只能等。
据说:张文君有三门课不及格,需要退学,或者保留学籍,回原来的职业中学复习一年,明年再考,可以优先录取。
一个月后张文君也没有到校。学校报了警。我们毕业也没有见到张文君,大家都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。在以后的大学三年时间里,卫生红旗,从没有去过我们宿舍,之后各奔西东,各自忙自己的工作生活,同学聊天也没有人说起过这件事情。
故事说到这里,我也无语。我一直惦记着没有还张文君那两毛钱,虽然过去了三十多年,两毛钱增值了无数倍,现在一张电影票四十元,一碗凉粉十二元。我心戚戚然,张文君,你在哪里?能否看到我给你写的故事?希望知情的朋友们看到后,提供信息,不胜感谢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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