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西风】信安湖的水色（散文）

一
　　
信安湖是在衢江上筑坝蓄水而成的景观湖，我经常在湖畔散步，目之所及都是水。清澈的水是无色的，这湖里的水却是有色的，且是五彩缤纷的。
　　
在描述水色之前，先澄清两个事实。未经净化处理或净化处理不充分的工业废水和畜禽污水是褐黑色的，水面上还漂浮着白色泡沫。衢州是全国十大化工基地之一，工业园区内，各类化工厂星罗棋布。饲养猪羊鸡鸭又是当地农民增收致富的重要途径。上世纪末本世纪初，我在衢江的某个角湾里见到过乌黑的污水，也见到过漂浮的白色泡沫。但近十几年，江河湖塘是绝对没有污水了。洪水因挟带着大量的泥沙而呈现浑黄色，干旱时河床上裸露的沙土是浊黄色的。衢江在金衢盆地上蜿蜒流淌，盆地的南北两侧都是连绵的崇山峻岭，特殊的地形条件决定了衢江流域旱涝灾害频发。不过，近二三十年，尽管造成旱涝的气候和地形条件没有改变，但灾情很少见。这是因为，良好的植被可以起到蓄积雨水和防止水土流失的作用，衢州全域森林覆盖率已经提升到７２％，加上有江有河的地方的都修筑了水库，江河水流的大小、水库水位的高低，都是根据需要实施人工调控的。
　　
现在，就让我们一起领略这神奇的水色吧。站在湖边向湖心放眼望去，有时，近处是白亮的，稍远一点是青绿的，更远一点是浅蓝的，再远一点是深蓝的，深蓝过去是黛青的，黛青过去是褐黑的。多种色彩由近到远分层次排列，湖面仿佛被一块巨大的条纹花布所覆盖，赤橙黄绿青蓝紫，绚丽无比。有时，在蔚蓝的底色中嵌入一块青灰色，在金黄色周围包裹着一层草绿色，在黛青色区域突出一块褐黑色。多种颜色相互交叉间杂，眼前仿佛摆放着一块巨大的调色板。有时，浅蓝色的地方转成草绿色，灰白色的地方变成鹅黄色，褐黑色的地方幻成橘红色。如同一个高明的变脸魔术师，唰地一下变出一张花脸来，唰地一下变出另一张花脸来，观众永远也猜不透下一步它将变出什么花脸来。有时，仿佛有一只神奇的手在湖面上斜斜地划下一条直线，将辽阔的湖面切分为两半，一半白亮，一半灰暗。白亮的水域澄澈透明，可见湖床的形貌，可见成群结队的鱼儿悠然游行，可见云朵、山头、高楼和桥梁的倒影，就是不见水的存在。灰暗的水域仿佛一个调皮的儿童跟你玩捉迷藏，将所有的内涵隐藏了起来，逗引你去无限猜想。
　　
湖底经常出现白云悠游的身影，其棉白的色泽经过湖水的濯洗，远比天上的可爱。摩托艇或冲浪的舢板在湖面上飞驶而过，激起一串翻滚的水花，这水花是雪白透亮的。那座巨型音乐喷泉工作的时候，湖中间耸立起一根高达两百多米的水柱，水柱的顶端是一朵向四周绽放开来的巨型水花，水花的边缘是向下垂挂的水帘，水帘在湖风的吹拂下向一侧倾斜并摇曳摆动，成了一面迎风飘扬的水旗，水旗的周围氤氲着淡淡的水烟；这水柱水花水帘水旗水烟，都是银白色的。
　　
湖面上的雾气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极易产生彩虹，七彩虹霓凌空卧波，给过往船只搭起一道弧形凯旋门。
　　
农作物收获的季节，湖面上荡漾着金黄色。这种原本驻留于山野田地的色彩，却悄悄地流淌到江河里，汇聚到信安湖里来了。
　　
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漏下，泻到了湖面上，湖面上便铺满了耀眼的光点，细细碎碎的，银亮银亮的，跳来蹦去的。此时的信安湖，变身为一只流光溢彩的聚宝盆。
　　
远望连绵青山投在湖水中的倒影，这倒影便呈现出一抹淡淡的褐黑色。
　　
信安湖的水色是无法用文字来描述的，用照相机或者录相机来拍摄也不行，因为她是极其丰富的，不输于争艳斗妍的百花园；也是无穷变幻的，不输于变脸魔术大师。还是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吧：一个天生丽质的姑娘，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，正款款深情地向你走来。你见了她，一定会为她的风韵而醉倒。
　　

　　
二
　　
有人说天上的太阳、云朵、鸟雀，湖岸的山峰、高楼、树林，桥上的汽车、行人、护栏，在湖水中都有一个倒影，是倒影的千差万别造就了水色的绚丽多姿。也有人说适度的观看距离、适度的光线强度、适度的湖面阔度、适度的湖水深度等等因素相互作用，成就了水色的层次美和动感美。还有人说，只有保持湖水的纯净清澈，才能出现如此神奇的景致。为了保持湖区整洁，原来的渔民组建了保洁队，他们驾驶着渔船天天在湖上巡逻，清除淤泥、打捞垃圾、放养鱼苗。因而，绚丽的水色是他们的双手创造的。我要说这几种说法都对，也都不全对。最美的景色不在信安湖上，而在衢州人的心胸。
　　
衢州地处四省边际，不靠江不沿海的，产业经济基础比较薄弱，以高能耗的化工业和传统的养殖业为主；而这两大产业因为都要产生污水，净化处理的成本高，所以要限制发展。正因如此，衢州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在全省的排名靠后，曾被列入欠发达地区。但是，钱塘江是浙江的母亲河，而衢江是钱塘江的上游，是钱塘江的源头，衢江的水质直接关系到下游几千万人口的用水安全和身体健康，直接影响着下游地区的生态环境。要发展经济，就要以污染环境为代价，要改善江河水质，就要牺牲经济发展速度，这个两难选择摆在了当地党和政府面前，摆在了两百五十万衢州人面前。“一定要把一江清水送出衢州”，这是全体衢州人作出的庄严承诺。为了这一句承诺，衢州人做了点什么？引用一组来自官方的数据吧：２００３年以来，关停的化工企业达２００余家，直接经济损失达１８．４亿元。２０１４年至２０１５年，全市关闭养猪场５．２万余家，直接经济损失１０５亿元。对保留下来的工厂和养殖场，投入巨资推进治污标准化改造。为了这一句承诺，有多少人下岗、待岗、转岗？无法统计。在作出重大的自我牺牲之后，衢州本域和出境水质连续十余年达标，可以直接饮用。据瑞士一家权威公司的检测，衢州主要供水源的地表水的水质，不仅远远优于国家一类地表水的标准，而且远远超过了世界卫生组织规定的饮用水的水质指标限值。难怪乌溪江（衢江的一条支流）连娃娃鱼都出现了（一种对水质纯度要求很高的鱼类）。产业转型升级的成绩单也很靓丽，近几年许多经济发展指标高于全省平均水平，与沿海发达地区的差距正在快速缩小。两害变成了两利，两难达成了双赢，这是党和政府敢于担当、勇于作为的结果，这是全体衢州人顾全大局、甘于牺牲的写照。
　　
２００６年，一道可升降的橡皮坝把衢江拦腰截断，一座水域面积达六平方公里、平均深度达２．７米的人工湖泊横空出世，这就是信安湖。市民们在开阔湖面上追波戏浪，在亲水平台上观鸟赏景，在湖畔园林里唱歌跳舞，幸福指数可谓节节攀升。
　　
身处钱塘江源头和上游的衢州人，其心胸装着钱塘江的万顷碧波，是坦荡的、宽广的、至美的！难道不是吗？
　　

　　
三
　　
四、五年前的一天，我在湖滨绿道上慢跑健身，一个跑友停下脚步说：快看，湖水着火了。好奇心促使我停下脚步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，向湖面上张望。这一望还真叫我吃惊不小：湖心确有一处着了火，能看到红彤彤的火苗在摇摇曳曳地升腾。再看它的周边，零零散散的，有好几处火苗呢。水怎么会着火呢？我抬起眼光向湖对岸搜寻。其时，对岸正在建设市民公园和文化艺术中心，工地上矗立着好多座塔吊式起重机，每一座起重机的顶端都插着一面或几面旗帜。旗帜是火红色的，又是迎风飘扬的，它在水中的倒影很像火苗。尽管他与我开了个玩笑，但这一幕景致也是绝妙的，我为此兴奋不已。
　　
后来，市民公园和文化艺术中心建好了，塔吊式起重机及其顶端的红旗撤离了，但我每次经过这里，总觉得这方水域是红色的，——红旗的倒影从未撤离。
　　
再后来，市民公园和文化艺术中心对公众开放了，而这方水域的红色丝毫没有减退。微风吹来，水波荡漾，像一面硕大无比的红旗在迎风飘扬。
　　
为什么到现在还呈现出一片红色呢？我向那位跑友请教，——他是一位中学教师，喜爱在湖滨运动，总能在湖滨公园里相遇。相比于我这个在衢州城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，他是个衢州土著——在衢州出生，在衢州长大，在衢州工作生活。他反问我：红色是不是你最喜欢的色彩？我说红色代表着丰收，代表着发展，意味着喜庆，给人以红红火火蒸蒸日上的美感，当然是我最喜欢的色彩。他哈哈大笑起来，笑完之后说：这个问题不是由你来问我，而是由我来问你。我被他搞得一头雾水。他终于说出了缘由：你在观水的时候，你的眼睛就是一支画笔，把心中的愿景描绘在这湖面上了，把想象的色彩注入到这湖水里了。我仔细一想，还真是这么一回事。他又说：看来，你是真正爱上信安湖，爱上衢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