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家园】家风家教（散文）

　　
一直以来，在我的记忆里，无论是父母对我的言传、家族长辈的教诲、课堂上老师的教导、还是生活环境的熏陶，烙印在我脑海里最深的就是儒家思想的核心——仁义礼智信，它影响和规范着我的人生旅程。
　　
父亲兄弟姊妹共五人，三男二女，父亲排行老小。也许是因为家风家训的缘故，也许是因为祖上诚实守信的传统美德，父亲受传统文化影响至深。父亲只是一个中学生，却不失儒家风范，崇尚礼节，义字当先，富有同情心，以诚待人，以孝道持家，这些都成为我们兄弟姐妹做事做人的规范，成为我们人生旅程的航向标。
　　
在我小的时候，就从爷爷（及其兄弟）和父亲的言传身教中把儒家思想的理念潜移默化地灌输给了我们。
　　
爷爷和奶奶与我们居住在同一个山村，朦朦胧胧的记忆里，爷爷是一个沧桑而又慈祥的老人，喜欢理光头，言语不多，也从不发脾气。爷爷身体很结实，虽然年龄大了，也舍不得闲着，有时也参加农业生产，闲时就去山村做泥瓦匠，以减轻父亲的生活压力。
　　
山村不大，最初也就百十户人家，我家离爷爷奶奶家很近，我经常去爷爷奶奶家，也许是当时没有可去之处，也许是为了到爷爷奶奶家吃点好的饭菜。
　　
爷爷奶奶把好吃的给了我，还不忘说明一下这些好吃的来历。“这些都是你爸爸妈妈送来的，他们舍不得吃，我怎么就能舍得吃呀！留给我大孙子吃，我心里一样感到很高兴。”
　　
再就是嘱咐我要听爸爸妈妈的话，做懂事的孩子，尊重孝敬父母。“你爸爸妈妈每天下地劳动起早贪黑不容易，还供养你们读书，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，听老师的话，好好学习，长大了才会有出息。要给你爸爸妈妈壮脸，给咱们家族争光，别像你父亲和你的几个伯伯叔叔那样，活在农村没出息。”
　　
的确如此，在那个年代，生产队吃大锅饭，逢上连年的自然灾害，粮食欠收，个人生存都是个问题，哪有条件和机会读书呀！那时到外地搞副业（现在叫打工）的人很多。
　　
爷爷的言语中也蕴含着对我父亲给予肯定的用意，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唠叨着一些话。“你爸爸虽然只有初中文化，脾气不好，但是懂得孝敬老人，知道照顾老小，周济乡邻。他是从心里为我们和你的几个伯伯堂叔着想。”他懂得很多大道理，心眼好。”
　　
当时国家招收工作人员，父亲因为舍不得爷爷奶奶、母亲和我（当时弟妹还未出生）就没有外出工作。窝在老家种地。二伯不想留在家里，就去了林场工作，后来都做了场长。每每这时，旁人对我父亲为他们着想的亲情铭记在心，聊家常时溢于言表。
　　
我从爷爷对父亲的评价中感受到父亲是一个有善心、懂感恩、识大体、尽孝道的人。父亲只是一个普通农民，却以他仅有的能力，尽可能地把他的兄弟姐妹从困境中拉出来，足见父亲的手足情和责任感。
　　
在我小学毕业时，开始包产到户了，农村的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，爷爷奶奶一直念念不忘我父母对他们的好，说田地都是父母帮种的，经常和族人提起在生活的点点滴滴，同族的人也对爸爸妈妈孝敬老人的行为和举动都很赞同。
　　
父亲的脾气不好，教育子女的方式方法也欠妥，但是对我们的关爱却是无私和伟大的。
　　
从我记事的时候起，粮食就实行定量供应，主要是大米和高粱，没有什么副食品之类的，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。母亲给父亲煮粥让父亲下田干活带午饭，可是父亲却坚持让母亲把粥和红薯掺在一起，做成“两面掺”的粥，和我们吃一样的，也是为了能让我们能够多吃上些米粮。
　　
为了给父亲增加些营养，母亲就在早晨隔三差五地用开水给父亲冲一缸子鸡蛋茶，可是父亲却只是喝一些鸡蛋茶里的水，把鸡蛋穗留给我们喝。所以，小时候的早晨趴在被窝里，等着喝父亲留给我们的鸡蛋穗就成了我们一种解馋的节日。在睡梦中就能够听到母亲用筷子搅动鸡蛋碰到茶缸发出的声音，像生物钟一样准时敲醒我们，等候享用这奢侈品了。
　　
父爱厚重如山！这两件事情让我们兄弟妹几人记忆犹新，聚在一起时必提及此事，这也算是我们对父亲的一种感恩、理解和怀念的表达吧。
　　
父亲在亲情上做的无可挑剔，在对待生活不便的外人也能伸出援助之手。
　　
因为父亲是生产队长，他经常会照顾村里的老人，由于老人年龄较大，生活上也不是很方便，我父亲就经常去帮助他，隔几天就去给他劈一些烧柴、挑满一缸水。当时，我们很不理解父亲，不赞成但也没敢反对。心里总是在想：“自己劳动起早贪黑就够辛苦的了，干嘛还要去照顾别人，况且也没有亲情关系。”但是，看到父亲坚持去做，我们也不好袖手旁观，也是因为心疼父亲，渐渐地我们就承担起了给老人劈柴挑水的活，一连坚持几年，直到老人回老家为止。
　　
虽然父亲在帮助弱者方面所做的事在别人看来是挺傻的、不值得的，我们也曾经很不理解，但父亲却在坚持做，也从来没有希望接受过他帮助的人回报他。现在每当想起此事，越来越感觉到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思想境界远不如我的父亲，时常反省自己。这也许还是我对儒家思想理解的不够深、继承的还不够好吧。
　　
生儿方知父母恩，寸草难以报春晖。
　　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们兄弟姐妹也都陆续结婚成家了，承担起了为人父母的责任，渐渐体会到父亲的仁爱善良之心，体会到了父亲所秉承的理念，也渐渐增强了对父亲的理解和敬佩。
　　
父亲虽然闯荡的地方很少，见的世面不宽，但是父亲是个重情重义、讲纲常伦理的人，他的做法周围的人不能理解，这也许就是通常所说的曲高和寡的人注定是情感孤独的人的缘故吧。
　　
父亲的一生在情感上是孤独的，活在别人对他的不理解当中，周围的人没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，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情感上的孤独让父亲过早地憔悴、苍老，有时只能借酒浇愁，晚年小脑萎缩，在感觉不到幸福和痛苦中走完了平凡的一生。
　　
看到父亲早年艰难地扛起一家人生活的重担，我曾经担心父亲的身体而心疼过；看到父亲中年时因不合群承受着情感的孤独，我曾经埋怨父亲的偏执而心痛过；看到父亲晚年因儿女都有了安稳的生活流露出的些许满足，我才为父亲能够体会和享受幸福而欣慰，内心稍稍有了一些释然。但更多的还是为父亲的一生没有快乐并幸福地生活而为他感到悲哀。他把要追求和实现的幸福标准定的太高了，以至于他始终处于竭力攀登、不能喘息歇歇的状态，全家人也都为了达到他所期望的目标而奋力前行。
　　
父亲还是一个注重家人互帮互助、讲究公平正义的人，父亲那明辨事理、客观公正的处事原则让我一直很钦佩。
　　
父亲经常教导我，要我照顾好弟弟妹妹，别管我们当中谁有出息了，都要互相帮衬和拉扯兄弟一把。父亲的意思是只有我们兄弟姐妹都过上好日子，不用父母为我们操心了他才能放心。兄弟姐妹团结互助，把工作干好，把日子过好，就是对父母尽了最大的孝心。
　　
天道酬勤，苍天不负有心人，经过寒窗苦读，我们兄弟几个都考上了大学。现在都有了好的工作和归宿，并且留在大都市里。
　　
父亲这时才算松了口气，他的愿望总算实现了第一步，也有心情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。在我们这个山村，父母亲成为农民当中第一个坐过飞机的人，第一个住上楼房的人。父亲去县城住了十几年，这些总算消去了一些多年压在父亲心头的苦闷，得到了一些慰藉。
　　
所有这些，都在我的脑海里回旋，一刻都不曾忘却。
　　
也许是基因遗传缘故，也许是耳闻目染已久，我在性格方面还是很像我的父亲，好说公道话，也好担责任，虽然这种性格易于得罪人，做事方法也不圆滑，甚至遭到非议和攻击，可我却越来越坚定我的做人理念和做事原则。
　　
我一直在外地工作，总是尽可能地为困难同事多争取一些困难补助，最大限度地做好本职工作，为同事排忧解难。我坚持的是让那些真正困难的同事得到补助，方能显示公平正义，让他们感受到党和政府的关怀和温暖。
　　
常言道：江山易改禀性难移，我改变不了自己，也没想改变，更没必要改变。自然界还要靠物种的多样性维持生态平衡呢，我想人类也应是如此，况且我还不属于劣质物种。
　　
时光流逝，岁月如梭。
　　
一晃九年过去了，父亲的影子却经常在我的脑海中浮现。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九年了，我时常后悔对父亲的理解太晚了，没能在父亲有生之年对父亲说声理解和宽慰的话，却常常在梦里追寻父亲的音容笑貌。我愈来愈能深刻体会什么是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，人生总是留有难以弥补的缺憾。
　　
在人的一生中，父母的关心和爱护是最真挚最无私的，父母的养育之恩是永远也诉说不完的，这种恩情比天高，比地厚，比海深。
　　
父亲是一个普通农民，没有能力给我们留下物质遗产，却留给了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。